二宫还在翻他的碟片。
不过这次不一样,这次他没单独挑哪一张,而是胡乱地从架子这头指到架子那头。
人形CD在二宫每次提了个名头之后,就能弹出一段乐章,弹了几遍之后二宫觉得有趣,随手就挑了架子的整整一层,让樱井翔从这头弹到那头,樱井翔摇着头说这样不公平,凭什么你可以点歌,非要我出力。
二宫嬉笑着说:“谁让我失恋了。”
樱井翔挑眉。
“好吧,本大爷大人有大量,今天不跟你计较。”
大概也是听了樱井翔弹琴变得兴起,一直做听众的二宫师匠也变得跃跃欲试——他兴致勃勃地坐到樱井翔身边,努力地在钢琴前给自己挤出一方天地。
两个人你来我往一人一段,刚开始弹的还算客气,直到第一首哆啦A梦之歌的出现。
樱井翔这架子堆得随意,曲顺没什么章法,堆上去大概只看当时心情:《土耳其进行曲》之后接的可能就是《风居住的街道》,《Always with me》后又变成《克罗地亚狂想曲》,二宫笑的不能自已,连连说这样在大师的忧国忧民跟国民动漫之间反复横跳,实在是精分。他笑的东倒西歪,整个人手舞足蹈,一边笑一边打酒嗝,然后得意地把樱井翔的下一首换成马里奥主题曲。
樱井翔无所谓,他倒是能把每一次的胡闹都弹得一本正经。
然后他拿到了那首出名的《La campanella》。
《La campanella》又名泉水, 作于1834年,钢琴独奏曲,升g小调,稍快板,6/8拍,由匈牙利作曲家李斯特根据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《钟》改编。
李斯特的钢琴里,藏了一个帕格尼尼。
二宫和也的钢琴到底藏没藏一个相叶雅纪,樱井翔不知道,不过他倒是知道对方常常以李斯特自居——切入点是技巧绚烂的goodlooking guy。曲子刚响起第一节,二宫和也的眼睛里忽然亮起蜜色的星星,整个人像只不安分的猫,一直在樱井翔身上蹭,满眼都是写着“我想弹那个”的样子。
“李斯特~李斯特~李斯特~~”
樱井翔就笑,然后把谱子递过去,得到了李斯特的二宫和也高兴地摇起尾巴,叮咚叮咚地按起键盘,他轻轻晃着脑袋,神采飞扬,生生在窗外的月亮下,潋滟成一束光。
樱井翔就看着他。
李斯特以炫技出名,无论是超技练习曲还是帕格尼尼大练习曲,无不是这样的主题。樱井翔想起二宫刚出道的时候,曾经被尖酸的乐评人点评其手小音域窄,只能勉强跨个八度,李斯特这种动辄跳跃都超十度的,绝对是他的硬伤。
换言之,二宫有短板。
短板简直太可怕,樱井翔充其量也不过被说成吹嘘过高全是花架子,可到了二宫这,全都变成直戳痛的利剑。他知道刚出道那几年二宫并不好过,那时有人为了奚落他,斗琴的时候次次都选李斯特,重大的表演也是,回回都能看见超技、匈牙利。
李斯特对于年轻的二宫和也,绝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。
可二宫偏要弹给他们看。
他眼见着二宫慢慢开始以炫技成名,慢慢把李斯特弹成自己的代表作,然后在各路访谈时满嘴跑火车说自己跟李斯特除了年代不同,简直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,他人生里最爱李斯特,每天不弹李斯特他睡不着。
众人只当他是跑火车,最多也不过是为了讽刺当年那些用李斯特拿捏他的家伙,可樱井翔知道,二宫有一段时间快要李斯特PTSD,睡前不练习一次,他整晚都睡不着。
四分多钟的曲子很快完成,二宫摇着尾巴,眼睛亮晶晶地看樱井,一脸的求表扬。樱井翔顿了一下,伸出手摸了摸二宫毛绒绒的发顶,二宫猫咪一愣,蜜色的眼睛全是不解。
“辛苦了,你做的很好。”
樱井翔温柔地说。
最后的一曲,是帕赫贝尔的《D大调卡农》。
这种不断重复,交叉进行,不断追随的曲式,在樱井翔手中,忽然就变得缠绵起来,像一对至死不渝的爱人,生死追随。二宫弹完李斯特,原本已经一根手指都不行再动,却蓦地在樱井翔的卡农里,被抚平了心上的皱褶。
“告诉你个秘密,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,二宫把头靠上樱井翔的颈窝,有点困倦地闭上眼:“以前我是不会对别人说的,不过现在无所谓了……Maちゃん他,希望他喜欢的人撸他的头毛。”
“嗯。”
“特别纯真的愿望吧,哈哈哈,像小孩子。”有点软的长音拖起,二宫闭着眼轻轻砸了咂嘴,笑,“要不是我一直想若无其事地对他撸一下,只能装作不知道,我早就想拿出来好好地笑一笑他了。”
“那你撸成了吗?”
“嗯?嗯,没有……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总觉得不太好……破坏一个可怜直男的美好愿望之类的……太可怜了。”
颈窝里的人呼吸细细的,伴随着卡农的琴声慢慢沉静下来,琴凳太窄,二宫抱着樱井翔的腰,把整个人都挂在人家身上。
“不抱着你,总觉得要从肩膀上滑下来……fufufu……”
占人便宜也不忘了吐槽一下樱井翔的溜肩,二宫满意地在樱井翔颈窝里蹭了两下脸,今天他实在用眼过度,此时天色晚了,眼皮就开始打架。樱井翔任由他抱着,在完成卡农之后停下手,拿起琴身上二宫剩了半听的啤酒,一口全都喝尽。
“翔ちゃん,我很怕,”
就在樱井翔以为二宫彻底睡着了的时候,有模糊的声音幽幽从颈间传来,带着一点点软弱的鼻音:
“我怕他幸福,也怕他不幸福。”